秋风萧萧,落叶纷飞。
洛阳城外,一头青驴在宽阔的官道上缓缓而行,驴蹄踏处,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驴背之上,倒骑着一个神情慵懒的褐衣男子,年纪约摸在三十岁左右,身无长物,只腰间挂着一个装酒的大葫芦,时不时的解下来喝上几口,除此之外看来像是一贫如洗。
他双手抱着后脑,以最舒适的姿势靠在青驴的脖子上,借着酒劲放声高歌,信口吟唱道:“吾十五而志于游,三十不立。莫看衣衫褴褛,草鞋残破,那个富家哥儿,比得我关山万里,名士风流?餐金风,饮玉露,弃世俗,功名利禄都粪土。一壶浊酒,笑傲王侯,岂不志比神仙哉……”
歌声辽阔,歌词放纵,随白云飘荡,顺风传到田间忙碌的农夫耳里,引来一阵捧腹大笑,末了说一句“真狂士耳!”
青驴转过几个山弯,又直行了十数里路以后,洛阳城的东大门便清晰出现在眼帘中,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愈加多了起来。
过往路人见他倒骑毛驴,悠哉悠哉,无不啧啧称奇。
“世间之大,当真无奇不有。”
一人一驴快到达城门口的时候,被守门士兵给拦住了,一个气势汹汹的刀疤脸汉子喝道:“小子,下驴接受盘查。”
褐衣男子挣来懒洋洋的眼皮,斜斜看着士兵道:“要问便问,何须老爷下驴作答?”
“好个狂生,胆敢在你军爷面前自称老爷,你给我下来!”刀疤脸士兵是个火爆脾气,说着一手扯上他的衣服,便欲将他拉下驴背,不料用力一扯之下,竟是纹丝不动。
“奶奶的,邪乎了!”随口骂了一句,两手一起,使上了吃奶的力气,依旧无法拉他下来。
气愤之下,“沧啷”一声,拔出腰间明晃晃的大刀,指着他的脖子喝道:“你下不下来?”
褐衣男子笑眯眯的道:“下来干什么?”
“哼,接受盘查!”
“盘查我什么?”
“是否流民逃犯,敌国探子!”
“哦,流民到是流民,但我一向洁身自好,奉公守法,怎么会是逃犯呢?在说如今天下一统,海晏河清,并没有什么敌国,何来探子一说?”
“让你下来便下来,休得聒噪!”另一个瘦子士兵也拔出长刀,不耐烦的道。
褐衣男子说了句:“好。”然后双脚在驴腹轻轻一点,已然倒立而起,接着双手一拍,头下脚上,一升一降,笔直立在地上。
“原来是个练家子,把身子正过来!”刀疤脸凶巴巴的道。
褐色男子道:“老爷我骑驴倒着骑,说话喜欢倒着说,你管这么宽做甚?有什么赶紧问,没时间跟你废话!”
“咦,见过蛮的没见过你这么横的,在不正过来,别怪我刀子扎你!”
“嘿嘿,你倒扎一下试试?”
“岂有此理!”刀疤脸一刀便向他大腿刺去,只听“盯”的一声,如刺在石板上一般,刀尖立时断了。
“什么妖法?”
“此人是个怪物!”
两个士兵与进出城停下围观的众人见状无不瞠目结舌,大为骇然。
褐衣男子笑嘻嘻的问“还扎不扎了?”
“不,不,不敢了。”
“还问不问?”
“不不不,不问了。你老这便走吧!”
“哈哈哈,两个欺软怕硬的脓包!”褐色男子爽朗一笑,身子凌空一翻,复又倒骑在驴背之上,双手向后在驴耳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说了句:“老朋友,进城下馆子去!”
青驴似乎听懂他的话一般,低声嘶鸣一声,迈开四蹄,穿过了城门。
……
城东,太平街。
一座古香古色的三层高楼,伫立在繁华的大街中心,门前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不可一世,门头飞檐翘角,中间挂着一块红木大匾,上面书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荟萃酒楼。
褐衣男子刚下的驴背,门口迎客小厮便走上前来招呼道:“客官吃点什么,里边请。”想要帮他牵驴,却见驴头上并无缰绳,不禁大感诧异。
褐色男子道:“我这老朋友和别的脚力不同,乃通灵异兽,你带它到后院好生伺候着,二十斤好酒,萝卜切碎同玉米黄豆拌在一起,各样十斤。另外,不得与别的牲口一起混住,得单另给他安排个干净舒服的住处!”说完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小厮,大摇大摆走进了酒楼。
小厮得了赏钱,高兴的心花怒放,对着青驴笑道:“给你这头驴子饮酒,真是闻所未闻。驴兄呀驴兄,你此生得主人如此,夫复何憾!”
青驴嘶鸣一声,这小厮倒也聪明机灵的紧,当下领路在前,青驴紧跟在后,绕后正门,进了后院。
……
褐衣男子进去之后,在小二的招呼下上了三楼,在紧靠窗口处坐下,对小二吩咐道:“一坛上等竹叶青,两荤两素四个小菜。”
“得嘞,客官稍待,马上就来。”小二风风火火的去了。
褐衣男子扫了一眼大厅坐着几桌衣着华贵的客人,然后凭窗外望,但见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心道不愧是东都洛阳,果然行人若织,繁华不下于京师长安。
不一会酒菜上来,褐衣男子倒满一碗酒一口干了,便动筷吃了起来。一盘是红烧肘子、一盘是清炒河虾、一盘是蒜泥青菜、一盘是黄花豆腐。四个菜荤素搭配,颜色鲜艳,红的肘子黄的虾,绿的青菜白的豆腐,实是色香味俱全。
吃了一会,褐衣男子又倒了一碗酒,正要一饮而尽,却听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阁下一人饮酒,岂不寂寞?”
回头看去,但见一个年逾古稀、鹤发童颜的老者正从楼梯口向这边走来,模样仙风道骨,颇有几分出尘之态。
褐衣男子淡淡的道:“此间别无知己良朋,不独饮,奈何?”
白发老者笑道:“洛阳名士满天下,以阁下这般大才槃槃,赫赫声名,岂无三五好友?”
“山野村夫,愧不敢当。”褐衣男子端起酒一饮而尽。
白发老者道:“骑青驴北上天山,南下百越,二十四便一战成名于天下,鼎鼎大名的蜀中小侯爷连城锋,岂是山野村夫!”
连城锋一愕,打量着白发老者,轩眉问道:“前辈何方高人,怎知道在下区区贱名!”
白发老者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泰山‘轩辕奇’。”
“原来是玉皇顶的『布衣神相』轩辕前辈,恕晚辈眼拙了!”连城锋起身施了一礼,道:“初入洛阳便得遇高人,当真三生有幸,前辈若不嫌弃,便一起共饮几杯如何?”
“正要叨扰!”轩辕奇大步过来,在连城锋对面坐了下来。
这时小二以拿来了碗筷,连城锋吩咐他在上一坛竹叶青和几个小菜,然后倒了两碗酒,道:“前辈请了。”
“好。”轩辕奇端起酒,两人相碰后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轩辕奇放下手中筷子,看着连城锋坚毅而略显沧桑忧郁的脸庞,缓缓道:“小侯爷,此次驾临洛阳,可是跟那上古异兽有关?”
连城锋嘴角淡淡一笑,道:“小子早已挂印辞官,侯爷二字已成过去,实不敢当。”
他将两只空碗倒满酒,端起一碗“咕咚”一声喝了,顿了顿,续道:“当今天下正邪两道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区区妖兽自有人替天行道,晚辈游历路过,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轩辕奇手抚胡须,一脸肃穆,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以老夫看来,那三五蓬间雀,非但不能收服那只穷奇,反有葬身兽口之危!古老相传,那穷奇凶恶之极,喜好食人,一旦正道有失,洛阳城数十万无辜百姓,岂非成了俎上鱼肉!”
“前辈的意思是?”连城锋似乎察觉轩辕奇的出现并非偶然,遂以开口直问。
“老夫想请你出手化解这场浩劫。”轩辕奇开门见山。
连城锋摇摇头,叹息道:“世上万物一饮一啄,早有定数,前辈精通奇门遁甲星相之学,岂不知这个道理。妖兽之势虽然汹汹,殊料上天没有安排?何必要我出头!”
轩辕奇听完他这一番似佛似道的充满禅机的话,一时不禁陷入沉默,半晌端起酒轻轻啜了一小口,道:“小子有理,看来倒是老夫着相了!”
“前辈真高人雅士也!小子敬你一碗。”连城锋微笑着端起酒一口干了。
轩辕奇紧随其后喝了,放下酒碗,看着连城锋道:“今日相聚,实是缘分,老夫有意替小子算上一卦,可愿听否?”
连城锋微微一笑,俊俏的脸上微微显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两片薄唇随即轻轻一呡,道:“晚辈素来但行已事,不问劫缘,前辈好意心领了。”
轩辕奇微笑颔首,道:“自古小人问福不问祸,君子问凶不问吉,似你这般倒是少见。”
连城锋洒然一笑,左手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说道:“晚辈既非君子,也非小人。”
“算小子胸襟坦荡!”轩辕奇两只久经世事显得有些高深莫测的凤眼注视连城锋,道:“无怪江湖中人说你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颠三倒四离经叛道,亦可正亦可邪,行事但凭一己之喜好,不为任何事物所左右。”
连城锋道:“孔夫子不是说过;‘从心所欲,不逾矩’!古圣贤的至理名言,岂非我辈之准则!”
“好,”轩辕奇矍铄的面容满是笑意,道:“亦正亦邪,能文能武,小子倒是天下少有的一个奇才。”
“前辈谬赞!”连城锋谦逊一句。
轩辕奇道:“我观你眉宇隐隐有紫气萦绕,此后七日之中,人生必有一番翻天覆地的变数。不妨写一个字来,老夫与你一测。”
连城锋虽不愿卜卦问命,但对这天下第一的道家高士,布衣神相,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他以筷沾酒,在桌子上苍劲有力的写了一个名字中的“锋”字。
轩辕奇一看之下不禁脸色微变,沉吟半晌,才道:“锋字者,刀剑之利,上反下丰,前主凶,后主吉,吉凶反复,丰亦难料,奇哉,怪哉!”
连城锋闻言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当下两人开怀畅饮,尽谈论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不觉窗外夜幕降临,厅内已是华灯初上。
喝完第三坛酒,两人脸上都有了七八分醉意,连城锋还要唤小二上酒,轩辕奇微笑着摇了摇手,道:“花看半开,酒喝微醺,你我鲸吞牛饮喝了这许多,早已离雅士二字十万八千里了,若在喝的烂醉如泥,岂非落了俗流?老夫还有一件要事未办,今日就此告辞,他日有缘再见。”说完一转身,下楼飘然而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岁月匆匆,人生也匆匆!”连城锋望着轩辕奇离去的楼梯口不禁感慨万千。
片刻离开闹哄哄的大厅,在小二的带领下,在一间上房睡了。
夜半口干醒来,喝了两杯凉茶,一时睡意全无。
推门而出,但觉天际月明星稀,凉风习习,好不惬意。
院中花圃里牡丹,芍药等花儿在月色下兀自争奇斗艳,吞吐芬芳。
花香入鼻,不觉有些醉人。
他出生钟鸣鼎食之家,从小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因祖父当年平乱有功,被朝廷裂土封侯,世袭罔替。他父亲去世的早,他是家中唯一嫡子,十三岁便继承了侯爷爵位,母亲对他管教甚严,请过无数名家大儒与他授业,可以说饱读诗书。
他性格古怪好动,向来不喜文绉绉的孔孟之道,更打心里讨厌那些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说词,诸子百家中偏好老庄的清静无为,荀子的人定胜天,二者虽然矛盾,但他看来却有相通之处。
除了精读老庄、荀子等佳作外,他唯喜诗词歌赋,尤其对李白、白乐天、苏轼、辛弃疾等人的诗词,甚是喜爱,反复研读。
常言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当下想起苏轼的几句诗,情不不禁随口吟道:“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苏东坡之爱花,惜花,真堪称千古之雅士!”连城锋遥思先贤,颇多感慨。
只听头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公子于月下花前,吟赏苏子诗词,何尝不是雅士。”
连城锋走到小院当中,抬头上望,但见三层酒楼之顶,静静的站着一名青衫女子,淡淡的月光下,她身材高挑,衣袖随风轻舞,一张瓜子脸白如明月,朦胧中更增几分清丽幽美。
连城锋淡淡一笑,道:“在下附庸风雅而已,姑娘见笑了。”
那女子开口道:“高处看月,意境尤为不同,公子以为然否?”
连城锋点点头,道:“千重山高,九天月更高,姑娘登高赏月,天下风雅人。”
“公子谬赞!”青衣女子顿了顿道:“月为天下月,何不上来共赏?”
“诚有此意,但恐唐突佳人!”
青衫女子道:“明月之美,胜过世间一切。明月之下,你我皆凡俗,何来佳人?”
“姑娘之胸襟气度,虽江海之宽广所不及!”连城锋足尖一点,以轻轻跃上了三层楼顶。
仅这一跃,便可见他修为精深,实到了举重若轻,翩若惊鸿的上乘境界。
青衫女子微微打量近在五步之内的连城锋,但见他虽衣衫褴褛,气质却是与众不同,一张脸沧桑中带着几分英气,眼神略带忧郁,又不失清澈淡然。尤其是斜飞入鬓的两道剑眉,更显男子汉果断坚毅之色。
“公子丰神俊朗,文武双全,世之奇男子也。”青衣女子作揖施礼。
连城锋轻轻一笑,还了一礼,看着她绝美的脸,道:“文不成,武不就,略通一二,姑娘见笑了。”说完侧转身子抬头看月,但见圆月如镜,周遭几颗星子闪闪烁烁,万里无云,妙不可言。
青衫女子见他沉默,亦抬头望月,只觉今晚月色,似乎分外清丽,芳心中实不知眼前所见缘何与往日有些不同!
“是人?”
“是境?”
“还是心?”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青衫女子随口吟来,叹息一声,似乎心有所感,低声道:“瑶宫虽美,终究太过冷清,虽仙道万年永生,不及人间烟火,甲子一世。”
连城锋转头向她看去,看见她正痴痴的望着天际那轮明月,虽是侧脸,亦可见几分清幽与凄然。
“姑娘似有心事?”连城锋脱口而出,也没想这一问是不是有些唐突冒昧。
青衫女子闻言向他看去,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神中察觉到一丝异样,随即微微偏过头去,淡淡的道:“我哪有什么心事,只不过触景生情,想到那个故事罢了!”
沉默片刻,又道:“我看公子你才像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连城锋道:“没有,和你一样,想起一个许久以前的故事而已。”
“你这故事总不会是嫦娥盗药吧?”青衫女子戏谑笑道。
连城锋笑着摇了摇头。
青衫女子道:“相逢即是有缘,可否跟我讲讲你想到的那个故事?”
连城锋点点头,片刻悠悠讲道:“很久很久以前,在东海一座不知名的仙岛上,住着一位仙长,他坐下有几十个男女弟子。其中一对师姐弟,背着师尊偷偷的相爱了,每每在月下无人处,私相幽会,虽然彼此守之于礼,从未有过任何逾,但某一天被师尊察觉后,还是重重惩罚了二人。
那位师姐被囚禁于东海万丈之下不见天日的冰宫中,那师弟则被罚出世历练,行满三千件功德方才允许回岛。那师弟临行前问师尊;‘功满回岛之日,能否释放师姐,允许他们结为连理?’师尊当即点头答应。那师弟欣喜若狂,即刻离岛而去,一晃七年,历经千辛万苦每每出生入死,终于完成了三千件功德善举。
可等他回岛之后,却发现师尊在他离岛后的第一年便已死了,临终前放出那位师姐,并让她接替自己做了一岛之主,并要求她立誓终生不嫁,终生不得踏出东海一步!”
说到此,连城锋忽然停顿下来,轻轻叹息了一声。
青衫女子凝眉道:“后来呢?他们在一起了没有!”
连城锋摇了摇头,道:“那师弟得知事情原委之后,感觉天都要塌了,大醉七日七夜,其后一怒之下,跑到师尊坟前,挖出尸骨挫骨扬灰,与一岛同门决裂闹了个天翻地覆,打伤无数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后来那师姐岛主伤心欲绝,于岛中燃火自焚了。”
“啊?”青衫女子惊呼一声,道:“孽缘,但不知那位师尊为什么如此狠心,非要拆散良缘不可!”
连城锋一声长叹,道:“因为那位师姐便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们世世代代都守护着东海的一个秘密,凡是族中女子一律不中成婚,若失了处子之身,东海将永无宁日!”
青衫女子疑惑道:“可是不成婚,哪来的世世代代?”
连城锋道:“那秘密其实就是一个凶厉的诅咒,随着嫡系族人的灭绝,那诅咒也就自然结束了!一切都是宿命,若无爱,何来恨!若无恨,何来诅咒!那诅咒由恨而生,由爱而终!”
青衫女子听他讲完,叹息一声,半晌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道:“你讲这个故事的发生地,是南疆的『幻月谷』吧?”
连城锋闻言一怔,一脸诧异说道:“你怎么知道?”
青衫女子看着他道:“这个故事和我师门颇有些渊源,我也是听师傅她老人家说的。”
连城锋道:“敢问尊师是哪一位高人?”
青衫女子沉吟不语,半晌才道:“我师傅复姓南宫,常居蜀中。”
“原来是堂堂南蜀山的大宗主『碧落灵剑』,怪不得名师出高徒,姑娘芳名可是‘苏桃’?”
“咦,你怎么知道?”苏桃清秀绝伦的脸上充满了惊诧之意。
连城锋道:“早就听说蜀中南北两宗出了两个杰出弟子,一人叫‘陈青’,一人叫‘苏桃’,江湖中人唤作『蜀山二仙子』。”
苏桃嫣然一笑,奇道:“你又没见过我,怎知我是苏桃而非陈青?再者北蜀山的宗主和我师傅一样复姓南宫,焉知不是『青冥剑魂』?”
连城锋道:“北蜀山尚紫,门人弟子所穿服饰大多以紫黑两色。南蜀山则不同,尚青白两色。”
苏桃叹道:“连公子心思缜密,见微知著,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连城锋道:“苏仙子也很聪明。”
苏桃知道他说的聪明是指自己猜到了他是连城锋。当下会心一笑,道:“若非师傅对我说过你的故事,我还真想不到大名鼎鼎富甲一方的小侯爷连城锋,竟然是个衣衫褴褛的落拓寒士!”说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当真有倾国倾城的魅力,连城锋不由得有些痴了,片刻回过神来苦笑道:“蒙祖上余荫做了几年侯爷,如今早已沦为平民,但这侯爷之名,却还是经久不衰。”
苏桃道:“侯爷选择做平民很容易,平民想做侯爷可是千难万难!”
连城锋苦笑,不置可否。
这时,东北方有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苏桃一怔,随即对连城锋道:“同门在召唤我呢,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连城锋道:“后会有期。”
苏桃朝他淡淡一笑,祭出师门法宝『璃火神兵』踏剑而飞,瞬息之间已是百里开外。
连城锋呆站了一会,随即飘身而下,回屋睡了。
……
翌日一早,连城锋还在熟睡,却听门外传来小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道:“客官不好了,你的驴子不见了!”
“哦?”连城锋闻言立时清醒过来,下床推开门,但见小二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八个大字:“欲寻坐骑,白马寺见。”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将安而有人催!”连城锋付了银子,便离开荟萃楼往白马寺而去。
白马寺坐落在洛阳城外十几里处,汉明帝之时,因纪念“白马驮经”,遂起名白马寺。
十几里路于修行之人来说,不过眨眼之间,但连城锋一路也不御风,只缓步而行,欣赏沿途风景,待到白马寺外,红日堪堪升起不久,正是早饭时节。
刚走到寺门口,一抬头便见紧闭着的两扇门上写着:“径到后方齐云塔相见”九个大字。
“岂有此理!”连城锋眉头一皱,心道我连城锋何等样人,岂是由你们牵着鼻子走的主!
当下敲了敲门,半天无人回应,用手轻轻一推,门开了,走将进去,一直到供奉佛像佛经的大殿门口,也没见到一个和尚。
“莫非这古刹名寺的和尚都和我这狂士一样懒,日上三竿了还没起来?”我不由的嘴脸露出一抹笑容。
正自这时,却听大殿里面传来几人的争吵声,其中一人道:“既然战国时期公孙龙说过‘白马非马’,那么我说‘白马寺非寺’有何不可?”
另一人道:“白马非马说的是马,白马寺非寺说的是寺,岂能相提并论,混为一谈!”
又一人道:“那么我问你,白马非马中有没有马?”
先一人道:“自然有马!”
后一人道:“那白马寺非寺中有没有马?”
先一人道:“没有!”
“胡说八道!”后一人道:“白马寺非寺要是没有马,不,确切的说白马寺非寺要是没有白马,为什么叫白马寺?”
在一人道:“白马寺只是一个名字,哪有什么白马?我们进来都看到了寺院,谁曾看见过白马?”
先一人道:“本来是有白马的,但时间过去这么多年了,那白马又不是洪荒异种,哪能活到现在。死都死了,你怎么看得见!”
后一人道:“好,死活暂且不论。白马寺明明是一座寺院,你为什么说白马寺非寺?”
先一人道:“白马是白马,白色的马,寺院是寺院,两者有本质区别。我说白马寺非寺,拆开来解就是白马与寺,既然如此,这寺院也可以叫黑马寺,黄马寺,红马寺,怎么能让一个白马寺定论呢!所以我说白马寺非寺!”
后一人道:“白马寺白马寺,明明是连在一起叫的,你怎么能将白马和寺拆来论?还说什么黑马寺,黄马寺,怎么不把连城锋那小子的黑驴加上,叫黑驴寺呢!”
另一人道:“你错了,连城锋那小子的驴明明是头青驴,你怎么说黑驴?要叫也应该叫青驴寺。”
先一人拍掌道:“对对对,端木老鬼说的对。我又想起了,公孙龙说白马非马,我却说青驴非驴。”
后一人道:“白马寺非寺都没搞清楚,怎么又扯到青驴非驴上来了。”
先一人道:“问题虽然换了,但本质是一样,并没有变!”
后一人道:“白马寺是白马寺,青驴是青驴,怎么没变?”
先一人还要再说,却被一个女子不耐烦的声音打断道:“三个老鬼能不能别叨叨不休了,吵的我耳朵都要炸了!”
“那你不会把耳朵堵上!”先一人愤愤不平道。
那女子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堵耳朵?是你们吵到我了,还理直气壮!”
后一人道:“你先吵可以到外面去,躲远点我们自然就吵不到你了!”
“好,矮冬瓜,这可是你说的,看我出去还在睬不睬你!”女子说着用脚在地上用力跺了一跺,直震的整座大殿都颤抖起来。
紧接着殿门从里面推开,连城锋便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和身后四个其貌不扬,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老翁。
“几位老友,好久不见!”连城锋开口招呼道。
白发老妪见状面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小朋友,不是让你到后院齐云塔相见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连城锋笑道:“我去了后院,找不见你们五位,所以便寻到这里,恰巧听到他们四位那精彩绝伦的白马寺非寺之高论,真是妙极,妙之极矣!”
矮个子老翁抢先走出大殿,来到连城锋身前,拉住他的手,笑着说道:“大兄弟,我最后还说到了你的驴,叫青驴非驴,你觉得和公孙龙的白马非马哪个高明?”
连城锋哈哈一笑,道:“公孙龙的白马是普通的白马,怎么能和我的通灵青驴相提并论,自然是你丈老哥高明!”
“有道理,精辟!”丈十二丑陋的脸上笑意更浓,洋洋得意道:“多年不见,小兄弟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趣幽默,知书达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这时另外三人也走出了殿门,一个胖乎乎的马脸老汉道:“老兄弟,多年未见,有没有想老哥哥我?”
另外两人一瘦一高两个人也道:“对呀,大兄弟有没有想起过我们?”
连城锋一脸笑容,道:“端木老哥,丈老哥,花大姐,瞿四哥,黑二哥,小弟当然想你们了,月前还梦到你们呢!”
瘦子端木仙喜道:“快说说,梦见我在干嘛?”
“自然先是比武论道,比了三天三夜没分出胜负,最后大家都累了,索性坐下来比酒,连我一起参加,最后四位先后醉了,只有我和花大姐喝到天明,斗了个平局。”
“我们四个到底谁先倒下?谁最后倒下?顺序如何?”
“大兄弟就会吹牛,从前喝酒,你什么时候胜过我们了?”
“不行,不行,梦里的不算,今天非得跟你真实比一场不行!”
连城锋连声道:“好好好,比一场就比一场!”
几人闻言大喜。
连城锋又道:“花大姐,老哥哥么,我的驴呢?”
黑子黑半山做了个鬼脸,道:“我让小和尚带到后面小溪洗澡去了,老弟你就放宽心,丢不了!”
连城锋哈哈一笑,道:“那么寺中的老和尚哪去了?怎么大清早的听不见念经敲木鱼?”
高个子瞿天笑道:“我打发他们年轻的到城南『醉八仙』买酒去了,其余的全部到厨房杀猪宰羊,烧鱼烧菜去了,晓得你老弟来,岂能不尽地主之谊!”
连城锋奇道:“这寺院之中,哪来的猪羊可杀?”
丈十二道:“大兄弟,这你就不懂了,我们昨夜从荟萃楼牵你青驴回来的路上,就置办好了。”
连城锋知道这几个老怪定是又东偷西抢来的,心下不禁失笑,这几个活宝让寺院不吃荤腥的老和尚们杀猪宰羊,烧鱼做菜,真是奇思妙想。
在这中原第一佛门圣地肆意妄为,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连城锋虽然轻狂古怪,非常人那般敬重佛门圣地和出家僧人,然毕竟还没做过这种出格的事!
不过他性格开朗,心里虽觉不妥,却也坦然接受,自和这五个怪人相识相处以来,他也颇为欢喜,尤其是他们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言谈举止及做事方法方式每每令他忍俊不禁叹为观止。
……
中午时分,六人在后院齐云塔下,幕天席地,荤素各种菜摆了满满一大片,一人身边放一大坛足有三十斤酒,谈天说地,如鲸吞,如牛饮,猜拳行令,不亦乐乎。
几人猛猛喝了一大口,连城锋道:“几位老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到了洛阳?昨晚为什么不来客房找我,反而拿我的青驴做文章?”
几人尴尬一笑,花大姐道:“实不相瞒大兄弟,我们遇到麻烦了。”
“哦,什么麻烦?”连城锋问。
花大姐道:“我们惹上了凌霄峰的那帮牛鼻子,约定好三日后在此相聚,今天正好是第三日,所以昨晚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原来如此!”连城锋道:“那些牛鼻子虽然食古不化,但从不轻易惹事,怎么跟你几位横上了!”
端木仙道:“还不是凌霄子那个老不死的生的好孙女,那日我们在城北斗牛村赶会,偏巧遇上了那个臭丫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结果毁了她的几件法宝,她咽不下气,自然要召集同门对付我们!”
丈十二道:“别的还好,主要是那凌霄子那个牛鼻子的师弟凌云子,一身道法惊世骇俗,更有威力无穷的法宝『吞云吐雾葫』,我们兄弟姐妹五个不是敌手啊!”
连城锋道:“那个女娃叫什么?是不是叫‘凌胜男’?”
“对,就是她!”
“大兄弟,你认识她么?”
连城锋点点头,道:“那个小丫头其实还挺可爱的,怎么性子野了点,脾气大了点!”
“大兄弟,你和那个丫头很熟么?”瞿天笑疑惑的问。
胖子醉弥勒道:“老兄弟,你不会是跟她有旧,想让她做你媳妇吧?”
丈十二“啊”的一声,道:“哎呀,要真是这样可就遭了,一边是老兄弟好哥么,一边是小媳妇,左右为难啊!”
黑半山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你没听刘皇叔说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破了可以换,手足断了不可续!”
端木仙道:“哪个刘皇叔说的?”
黑半山道:“还有哪个刘皇叔,自然是蜀汉开国皇帝了!”
端木仙道:“蜀汉距今一千多年了,你又没见过刘皇叔,怎么知道他说过这话。”
丈十二插嘴道:“你也没见过公孙龙,怎么知道他说过白马非马!”
黑半山怒道:“岂有此理,没见过人还没看过书么?”
瞿天笑道:“焉知书里写的是真是假?”
醉弥勒道:“如果书里写的是假的,那么老子的道德经和孔夫子的论语也有可能是假的!”
丈十二道:“胡说八道,老子和孔子都是先贤圣人,怎么会有假!”
听他们东拉西扯,越说越离谱,连城锋强忍着没笑出来,转移话题道:“几位老哥哥,我曾到过天山凌霄峰,与那些牛鼻子多多少少倒也有点交情,等会他们不来则罢,来了我或许可以帮你们调停调停!”
花大姐道:“那女娃凶得很,万一不停呢?”
端木仙道:“我们主要是害怕凌云子的那个吞云吐雾葫!”
连城锋道:“无妨,老哥哥莫慌,他有吞云吐雾葫,我有『藏风觅水葫』,虽不定能胜过它,却也半斤八两。”
“就是你腰间这个么?”
“快,快摘下来让我看看!”
连城锋伸手解下,几个人拿在手上你看一会,他看一阵,啧啧称奇。
“好兄弟,果然是我们的贵人,咱们喝酒。”醉弥勒说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连城锋见状也端起酒,送到嘴边刚要喝了,只见一枚铜钱凌空飞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酒碗中,酒水溅了他一脸。
“是谁?”连城锋冷喝一声。
齐云塔上传来一个女孩娇滴滴的声音哽咽道:“是我!”话音一落,一个十六七岁容颜俏丽的小姑娘便从塔上跃了下来。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原来是你啊小妹子,”连城锋一脸微笑道:“你的修为可越来越高了,当今天下六大高手齐聚一堂,竟然没发现你的踪迹!”
“哼,就你伶牙俐齿会说哄人的话。”小姑娘听他夸奖自己,心里颇为受用,但脸还是紧绷着。
连城锋依旧笑道:“好妹子,我说得是真心话,怎么是哄你呢?刚才要不是你手下留情,那枚铜钱打中我咽喉,岂不是这辈子也喝不成酒了!”
小姑娘板着脸道:“就会胡说,真的打中你咽喉,你连小命都没了,岂止是不能喝酒!”
“对呀,”连城锋道:“就是连小命都没有了,所以我才说这辈子都喝不成酒了!”
小姑娘被他斗得噗嗤一笑,啐道:“你耍嘴皮子天下第一,我说不过你!”说完似乎觉得自转变的有点快,当即又板起脸,扫了一眼场中五个怪人,对连城锋扁嘴道:“连城锋,说吧,你是帮这几个丑八怪呢?还是帮我?或者两不相帮?”
端木仙大怒道:“岂有此理,你才是个丑八怪,你们全家都是丑八怪,一窝丑八怪。”
丈十二道:“士可杀,不可辱,小丫头休要出言不逊!”
连城锋见状急忙招手示意几人先停下嘴仗,对小姑娘道:“凌家妹子,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你们罢手言和好不好,这几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毁坏你的法宝我来赔偿你怎样?”
“哼,我才不和丑八怪言和呢!”凌胜男道:“你要是不帮他们,我还叫你大哥哥,要是帮他们,你我一刀两断,割袍断义,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仇人。”
连城锋被她的说词搞得啼笑皆非,片刻站起身来,给她作揖施礼,道:“好妹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你别让大哥哥为难好不!”
“哼,你才让我为难!”凌胜男气冲冲的道:“我凌胜男有生之年不和这五个丑八怪共立于青天之下,你自己看着办吧!”
“岂有此理,真真气死个人。”黑半山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瞿天笑道:“大兄弟,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
端木仙道:“黑子说的对,等完了老哥哥几个好好的给你相一个名门淑女,大家闺秀!”
丈十二道:“不错,这臭丫头不但又老又丑,脾气还又丑又怪又硬,有什么好的!”
凌胜男听了大怒道:“你们才又丑又怪又老又硬,大哥哥你快离他们远点,等完了我给你好好的相几个名门耆宿,正派君子。”
“我呸,谁稀罕你什么狗屁君子,你问我大兄弟他喜欢君子么?”
连城锋道:“好妹子,你说你怎样才能善罢甘休?只你说的我能做到的,全都答应你!”
“真的么?”凌胜男问他。
连城锋点点头。
凌胜男道:“好,只要你答应我五个条件,我就不再跟他们计较了!”
“好,一言为定。”连城锋道。
“不行,不能答应她,万一她让你自杀呢?”端木仙道。
醉弥勒道:“就算不让你自杀,万一她让你娶她做老婆,岂不是一辈子暗无天日了!”
“你?”凌胜男又羞又怒,小脸顿时变的通红。
“老哥哥切莫胡说,”连城锋道:“凌家妹子名门高第,才貌双全,多少人求着提亲都不搭理呢,又不是嫁不出去,非要嫁我不行。”
“切,就他?”
“嫁我我都嫌她丑呢,还抢着求亲,大兄弟真给她脸上贴金!”
凌胜男本来听连城锋那么一说心里挺舒服的,一听这些丑八怪如此侮辱自己顿时火冒三丈,反唇相讥道:“就你们这些丑八怪下辈子也找不到老婆!”
几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凌胜男在不理睬,只看着连城锋道:“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答应。”连城锋点点头。
“好,”凌胜男道:“第一个条件,你跟他们断绝关系!第二个,出手帮我狠狠的打他们每人二十个大耳光子!”
几人听了不禁大怒,破口大骂。
连城锋亦苦笑不已,心道不变个法这小丫头还没完没了了,当下故意寒着脸说道:“好妹子,哪有你这样提条件的!你再这样,我立马就走,你们双方我今后谁也不见了。”
“大兄弟,可不敢啊!”
“小兄弟,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啊,衣服可以弃,手足断不可丢。”
凌胜男以为他真生气了,忙道:“好,我重新提两个条件,第一,你马上跟我走。”
连城锋心道这个条件还可以,反正和他们酒也喝,旧也续了。当下点头道:“好,但是我们去哪呢?”
“跟我去了你就知道了。”凌胜男说着转身便走。
“花大姐,四位老哥哥,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你们也快回山去吧,这里毕竟佛门庄严圣地,日后切不可再胡作非为,免得被那些和尚的倒霉气坏了运道!”连城锋说着追了上去。
“大兄弟,你要媳妇不要我们了?”
“老兄弟啊,手足不可弃啊。”
眼看连城锋去的远了,丈十二道:“小兄弟说的对,咱们快走,免得被那些秃驴坏了运道。”
“对对对,好兄弟是为了我们着想。”
鬼谷五怪说着便欲离开,忽然见连城锋的藏风觅水葫忘了拿,黑半山喊了一声“大兄弟,”被端木仙急忙打断,道:“丢下就丢下了,我们兄弟几个先拿上玩几天,等下次见到还他就行了。”
醉弥勒道:“不错,都是自己兄弟,他的就是我们的,我们的就是他的,都一家人何分彼此!”
丈十二道:“不错,给他了说不准最后白白便宜那个臭丫头了!”
瞿天笑道:“大兄弟为我们牺牲了不少,你们说,咱们跟那臭丫头算和好了没?”
“算是吧!”
“不太算!”
“算一半!”
“在废话天都黑了,真个被你吵吵死了!”花大姐冷冷的打断了几人没完没了的碎嘴。
……
连城锋跟着凌胜男一路来到一条清澈的小溪旁,但见那头通灵青驴正在水边顾影自照,一看主人来了,顿时发出几声欢喜的嘶鸣。
“老朋友,一夜不见,如隔三秋。”连城锋抚摸着青驴微笑说道。
凌胜男噗嗤一笑,道:“你的朋友不是驴子就是丑八怪,真真奇哉怪也!”
连城锋笑:“朋友不丑,怎么显得我英俊呢?”
“真也不羞。”凌胜男说着四下打量了一圈,道:“咦,苏姐姐哪去了,刚才还在这等我呢!”
“什么苏姐姐?”连城锋问。
“就是蜀山派的苏桃苏仙子啊,她人可好了,不但长得漂亮,修为也高,你见到她一定、、、”
“一定什么?”
“没什么!”凌胜男顿了顿又道:“大哥哥,苏姐姐那么好,也只有你这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你见到了她,会喜欢她么?”
连城锋一愣,随即苦笑道:“你这小脑瓜里一天想的都是些什么?见都没见过,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我说的是如果。”
连城锋反问道:“那如果你见到一个和你年纪一般,同样也是名门之后,修为好人品好才貌双全,你会不会喜欢上他?”
本以为这个问题一下就能把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给问住,却不料她一口否定道:“不会的。”
连城锋奇道:“怎么如此肯定?”
凌胜男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道:“因为,因为,因为你!”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低的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了,脸上布满红晕,羞的急忙低下了头。
连城锋不由得愣在原地,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姑娘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刹那间想起了两人去年第一次见面,自己带她在雪山游玩的一幕幕往事。
“连城锋呀连城锋,你可不能害了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妹子!”连城锋打定主意假装自己没听见刚才的话,岔开话题故意喊她道:“凌姑娘,咱们去哪?”
不料一句“凌姑娘”使的小姑娘更会错了意,以为他听到自己的心声后当即便对自己不一样了,把自己当成大人看待再不是“小妹子,好妹子”叫了,心里一阵欢喜,脸上一阵发烫。
好半天不敢抬头,突然,之间脚下的空地上,写着两行快要干了的字:“同门召唤,料有急事,先走一步,三日后『骷髅山』见!”
“连大哥你看,苏姐姐走了,这是她给我留下的字!”凌胜男指着地上的字开口说道。
连城锋点点头,道:“咱们也走吧。”
“好。”凌胜男点头答应一声。
“上驴。”
“你骑吧,怕你这老朋友不愿意托我呢?”
连城锋轻笑道:“你答应请它喝酒,它一定愿意的。”
“什么?”凌胜男奇道:“你这朋友还会喝酒?”
连城锋道:“它酒量比我大多了,一次能喝二三十斤呢。”
“哈,毛驴喝酒,真是闻所未闻。”凌胜男道:“你这朋友哪找的,以后我也要找一个会喝酒的。”
“傻孩子,”连城锋道:“我这朋友乃世间少有的异兽,可遇而不可求,哪有那么随便就能找到。”
“嘿嘿,也是!”凌胜男一笑,随即说道:“驴大哥呀驴大哥,让我试试你的脚力如何,完了请你喝酒呢!”说着轻轻一跃,以跳在了驴背上。
青驴嘶鸣一声,迈开四蹄奋力疾行,一路渡河登山如履平地,当真如御器飞行风驰电掣。
“慢点,老朋友。”连城锋在后面御风而行,过了片刻方才追上。
……
三日后,骷髅山。
骷髅山位于洛阳城西三百里外的一座荒山野岭间,不但山势形似骷髅,更有传闻说这里曾是战国时几国混战的一座古战场,曾一举铺尸数十万。也就是那一次,妖兽穷奇来到骷髅山,以吃死尸为食,旬日之间便吃光了所有尸体,使此地化为尸山骨岭。
幸有茅山高人『渡劫真人』下山历练途径此地,以太古异宝『昊天钟』为媒介施法引天地五灵之气,将穷奇封印于骷髅洞内。
时光流逝,千百年之后,随着封印的减弱,妖兽穷奇终于又将重出人间,荼毒天下苍生。
五日前,正道各大宗门便陆续派出门中耆宿长老及无数精英弟子,从各地赶到了这了这里。
其中以正道牛耳无量山『无量宫』掌教真人的师弟‘三眼真君’为盟主,统帅天下“紫薇阁”、“南北蜀山”、“泰山玉皇阁”、“黄山轩辕宫”、“云梦泽剑派”、“西北贺兰伏妖门”、“天山凌霄峰”、“南越剑尊”等九大门派,设下『九阳荡魔大阵』,严阵以待穷奇现世。
邪道中亦有许多不世出的魔头巨孽亦跑出来凑热闹,躲在暗中静静地坐山观虎斗,伺机从中浑水摸鱼。自三百年前正邪大战以来,邪道便一指式微至今,那些没在大战中死去的老妖老魔蛰伏数百年,早就不耐寂寞了,眼见上古大妖兽之一的即将穷奇现世,自是个个兴奋的摩拳擦掌,唯恐天下不乱。
连城锋与凌胜男带着青驴立足于骷髅山对面的南峰之顶,看着底下谷中黑压压的正道诸人,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穷奇之凶名,早已传遍四海八荒。
以凡人之力,纵然制服的它,也不知要死多少人,付出多大代价!
更何况还有邪道中人藏在暗处,虎视眈眈。
“连大哥,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凌胜男问。
连城锋摇了摇头,道:“凌姑娘,我实不愿卷入这场纷争,你还是下去和你们师门汇合去吧!”
“你要走嘛?”凌胜男问他。
“这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不,你答应过我的。”凌胜男急道。
“好妹子,我是答应跟你来这里,可没答应你卷入这是非之中!”
凌胜男扁扁嘴,道:“我没让你卷入,你就陪我在这里看看么!”
连城锋道:“你为什么非要来这危险之地?天下好地方那么多,哪里不如这阴风鬼地舒服?”
凌胜男道:“可是我答应苏姐姐了,再说我们凌霄的同门都在这里,斩妖除魔人人有责,我怎么能临阵脱逃!”
连城锋静静的瞧着她小脸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伸手不由的在她额头拍了拍道:“你个小姑娘,你才多大岁数,怎么也跟那些老牛鼻子学的一样了!”
凌胜男听到“牛鼻子”三字,突又想起了那日在白马寺,她在齐云塔上偷听他和鬼谷五怪说话,他连自己爷爷凌霄子再累一口一个牛鼻子叫着。此刻在听不由得大是伤心,道:“大哥哥,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别乱骂人了!”
连城锋奇道:“我没有骂人呀!”随即一想立时恍然,笑道:“好吧,以后我不骂你们凌霄峰的牛鼻子便是!”
“你呀!”凌胜男小脸板起来:“人家看你越叫越顺口了!”
“好好好,我以后不骂任何人牛鼻子便是!”连城锋一脸苦笑,想不到自己还真的卷入了这场浩劫,莫非真如轩辕奇所测?
“你在想什么?”凌胜男见他半天不说话,开口问道。
“没什么。”连城锋摇摇头,缓缓在一处山坡坐下。
凌胜男坐在他身旁,半晌幽幽的道:“你是不是讨厌我?”
连城锋道:“没有啊!”转头看去,但见她雪白的俏脸上,看着自己一双星眸中似乎深情款款,却又夹带着一丝幽怨和失落。当下本想跟她解释说自己一直将她当成妹子来看,并无其他意思。但又怕伤了这个小姑娘的心,一时踌躇不决陷入两难。
凌胜男又道:“看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我就知道了!”
连城锋苦笑道:“你呀,一天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要是讨厌你,干嘛陪你来这里?”
凌胜男闻言点点,也不知听了这话是喜是忧!
“什么人鬼鬼祟祟?”连城锋突然大喝一声,手中一枚石子凌空击出,打想山崖的一处草丛。
只见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一声怪啸从草丛中飞出,喝骂道:“是你家蝙蝠爷爷我!”
那蝙蝠一飞冲天,在虚空中如捕捉猎物的鹰隼一般来回盘旋,凌胜男抬头往上望,但见这只怪蝙蝠长着一个狰狞可怖的鼠头,獠牙如利剑一般,张牙舞爪不可一世。
“『吸血魔蝠』,原来是你这只扁毛畜牲!”连城锋豁然起身,掌心紧紧攥着一块石头,双目紧盯着虚空盘旋的吸血魔蝠。
这时,北面山峰传来一阵打斗声,金黄青红四道法宝发出的光芒四下乱舞,紧接着只听一声长啸,一前三后朝这边飞了过来。
“啊,是我门中的玉琪师叔!”凌胜男看见前面飞着一个驾驭红色怪剑的紫发鸟人,后面两男一女,其中那个女的正是凌霄峰的玉琪道姑。
“血蝠老弟,助我一臂之力!”前头飞的鸟人瞬息间与吸血魔蝠汇合在一起,瞪着追上来的正道三人开口说道。
“鹏王莫慌,几个小辈而已,你我兄弟联手,让这些狗崽子有来无回。”吸血魔蝠双翼一振,爪中以多了一柄鬼气森森的招魂幡。
“『金毛妖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一个黄衣中年人脚踏一只玄青色的风火轮,手持长剑,气势汹汹的道。
“是云梦泽的『青鸾尊者』和南越剑尊的首席大弟子‘叶不凡!”连城锋对凌胜男介绍道。
叶不凡乍见峰头上立着的连城锋,不禁冷笑一声,道:“连城锋,真是冤家路窄,拿命来!”手中金剑光芒大盛,电射而下,直刺连城锋。
“来的好,让我看看你这手下败将这些年有多少长进!”连城锋身子一跃拔地而起,赤手空拳迎战南越后起之秀中的第一高手。
两人以快打快,转眼间便斗了十来个回合。
这边青鸾尊者与玉琪道姑也与两只老妖巨魔杀在一起。
凌胜男看看师叔这边,又看看连城锋那边,一时不知道帮谁才好,只急得在乱跺脚。
这时一青一紫两道剑光从谷底迅速飞了上来,其中一人正是南蜀山的苏桃。另一个也是女子,驾驭一柄紫色长剑,风姿绰约,美貌不在苏桃之下。
“苏姐姐,我在这儿!”凌胜男朝苏桃大喊了几声。
一青一紫两道剑光转瞬即至,在凌胜男身旁落下,各收长剑在手,苏桃与凌胜男打招呼,简单问了几句,那紫衣女子却紧紧注视着虚空打斗的两个战团,双眉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姐姐,跟叶不凡动手的那位,就是我跟你说得大哥哥连城锋!”凌胜男对苏桃介绍。
苏桃点点头,指着紫衣女子对凌胜男道:“这位便是我们北蜀山的师姐陈青陈仙子。”
“小妹凌霄峰凌胜男,见过陈仙子!”
“陈青有礼了!”陈青神色淡漠,同凌胜男打过招呼便又抬头向虚空望去。
“连城锋,祭出你的法宝来!”叶不凡躲开连城锋的一掌,寒着脸道。
“你连我空手都打不过,何须亮法宝?”
“哼,你欺人太甚,未免太小瞧我了!”
叶不凡遭他蔑视,恼怒之极,一发狠使出压箱底的绝技『百里飞剑』,刹那间金剑一二百,百而千,化成无数剑雨向连城锋席卷而去。
“啊,大哥哥小心!”凌胜男虽然师出名门,但又何曾见过如此威力无穷的化身剑术,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花容失色。
“南越剑尊的百里飞剑果然名不虚传!”苏桃说道。
陈青接口说道:“当今天下正道年轻一辈中,向来以叶公子剑术最强,名头最响,想不到当年还是败在了这狂士连城锋的手下。经过几年苦修,他的剑术更上层楼,实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今日一战,胜负难料!”
却见万道剑雨幕天席地而来,连城锋自不敢在小觑,当下催动全身真气,使出当初在南疆苦修多年的『天蚕冰魄』神诀,周身顿时如冰蚕吐丝,一层层将自己包裹起来。
刹那间便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粽子一般的大冰人。
“天蚕神诀,果真能抵御得住百里飞剑?”陈青心下嘀咕一句。
刹那间,但见无数道金色剑雨击在连城锋的冰人上,剑雨在逐渐减少,护体冰蚕也在一点点被削薄。
一盏茶之后,叶不凡真气几乎耗尽,金剑重新合二为一,金色光芒也是暗了下来,但连城锋周身仍然有一层薄如蝉翼的冰蚕丝。
陈青叹息一声。
胜负已分。
叶不凡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坠。连城锋收了天蚕功诀,脸上亦苍白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虽然胜了,真气也已经快要耗尽了。
“承让了!”连城锋淡淡的道。
“你以为自己赢了?”叶不凡冷笑声突然手臂一样,数点寒星疾射而出,连城锋万料不到他还有这手绝技,绕是身经百战凌威不乱,但还没有全部躲开,被其中一点寒星打在了右腿的要穴上。
一阵剧痛刹那间游走全身,几欲昏死过去,连城锋大怒,道:“无耻小人,两次饶你,竟然恩将仇报!”愤怒中聚起全身仅有的真气,一掌击在了叶不凡的胸口处,叶不凡口吐鲜血,顿时在虚空倒栽葱跌了下去。
连城锋亦摇摇晃晃向下跌落,凌胜男飞身而起将他接住,落回原地,急忙给他服了三颗凌霄峰的『雪花灵丹』。
此药入口即化,药劲奇大,连城锋顿时便昏了过去。
在叶不凡掉落以后,陈青便御剑追了过去。
苏桃看了看哭的梨花带雨的凌胜男,安慰道:“别太伤心,你大哥哥很快便会没事的。”
这时虚空中一声痛呼,玉琪道姑身受重伤败下阵来,青鸾尊者以一敌二,也快支持不住了,苏桃仗剑而起,直刺吸血魔蝠。
四人闪躲腾挪,渐斗渐远。
凌胜男接回昏迷的玉琪师叔,同样给她服了三颗雪花灵丹,一时荒山寂寂,只有她和青驴,两个人事不省的伤者。
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感到背后一阵阴风吹来,回头一看,大吃一惊,想要提气迎敌,体内却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真气,她心知中了暗算,一急之下,气血翻腾,竟也昏了过去。
来人藏身于一件火红色的斗篷之中,头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走到凌胜男身旁缓缓蹲下,看着她雪白的脸蛋,一时不禁直吞口水,淫笑道:“好美的女娃,老夫这趟可捡了个大便宜。”
他一脚将连城锋与玉琪道姑踢的落在老远,抱起凌胜男便要回这些日子以来藏身的隐秘山洞,却见身后青驴嘶吼几声一头便向他撞来。
“好畜牲,连你也敢惹长信候爷爷!”刚想出手击杀,却又想起自己山中无一副好的脚力,这驴子全身灵气充沛,显然不是凡品,遂心生活擒之念,待此间事了连同女娃一同带回。
当下飞身躲开青驴全力一撞,随即使重手法在驴背之后并指一点,青驴便软瘫卧倒。
他一抖斗篷,顿时红光大闪,片刻便将凌胜男与青驴全都包裹在斗篷之中,下得南峰,便回了那个隐秘洞穴。
……
自称长信侯的斗篷人没走一会儿,苏桃便伤痕累累回到南峰来了,适才一战本来大占上风,不料一个神秘黑衣人突然出现,以绝世修为打伤她和青鸾尊者救走了金毛妖鹏和吸血魔蝠。
“也不知那人是谁,看他功法不像邪道中人?”
苏桃一路百思不得其解。
落地一收长剑,但觉不见了凌胜男和那头青驴,前方不远的草丛中隐隐露出玉琪道姑一角天蓝色的道袍。
苏桃紧走几步过去,但见老道姑和连城锋一东一西,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苏桃上前去探玉琪道姑的鼻息,只觉毫无动静,不由得脸色煞白。
原来玉琪道姑受伤十分沉重,服了三颗雪花灵丹后,体内玄关正在复原的紧要关头上,经斗篷人踢那一脚,立时涣散送了性命。
“玉前辈成名四十余年,算的凌霄峰有数的高手,想不到今日饮恨荒山,实在令人神伤。”
苏桃一时百感交集,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连城锋,心里莫名的一恸,自昨夜初次见面,她便觉得这个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人实在与以往所见到的青年男子大不相同。
一番赏月交谈,等他讲完那个故事,她的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匆匆一别,想不到今日再次相见,没能说上一句话,他也……
“天妒英才,何其不公!”
她一时瘫坐在地,想起从前种种,不由得悲从中来,泪水横流,泣不成声。
这时,地上的连城锋轻轻咳嗽一声,醒了过来。
缓缓坐起身,看着抱膝痛苦的苏桃不禁大感诧异,开口道:“苏,苏姑娘,你怎么哭了?”
苏桃抬起头,朦胧泪眼中之见连城锋坐在那里,正苍白无力的看着自己,眼中既有疑惑,又有伤感。
苏桃一边掉眼泪,一边泣声道:“你怎么活过来了啊!”
连城锋眉头一皱,奇道:“怎么了,我不应该活过来么?”
苏桃摇了摇头,良久才止住哭泣。对连城锋道:“你知道凌姑娘去哪了么?”
连城锋摇摇头。
正自这时,西面山峰传来一人阴沉沉的声音厉声道:“夏连霸,你逃不掉的!”
另一人惊恐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那人哈哈大笑,道:“死人是不需要知道秘密的!”
苏桃听到这笑声,立时便知是打伤自己和青鸾尊者的那个黑衣人,当下起身走到连城锋身旁,道:“咱们找个地方躲一会吧,让那人到这边来,谁也活不了!”
连城锋点点头。
苏桃扶起他,一脸关切道:“你还能走么?”
连城锋咳嗽两声,道:“不碍事。”
这时那人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听着越来越近了。
“快走。”苏桃扶着连城锋,慌忙下锋而去。
刚下的山峰,来到一片斜坡,却听那人的笑声已到了两人的头顶,苏桃心中连呼好险。
连城锋四下扫视一眼,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石崖下凸出来的一个小平台,道:咱们到那里歇一会!”
苏桃点点头,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上石崖的平台,一个洞口豁然出现在眼前。
“咦,那是什么?”苏桃指了指洞口草丛中一个红色的事物。
连城锋几步走过去拾了起来,却是一只女子的绣花鞋。
“这山洞里定有古怪。”连城锋道。
“怎么办?”苏桃问。
连城锋略一思索,拾起地上的几块石头试探着扔了一块进去,并无反应。片刻又相继扔了两块,依旧如故。
“进去看看。”连城锋提议。
苏桃毕竟是女子,看见阴森森不知有多深的山洞不免有些犹豫。
连城锋道:“你在这等我,我进去看看。”
“不,”苏桃走上来一下拉住他的胳膊道:“我跟你一起进去。”说完脸微微红了起来,急忙放开手。
连城锋也没多想,对她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苏桃紧跟其后。
这山洞洞口不大,里面倒是不小,非但站起来走也碰不到头顶的石壁,其宽阔程度更是足以容四个人并排而行。
进入山洞后,苏桃一手握剑,一手不由自主的套在连城锋的胳膊上,两人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仍然不见尽头,这时前面出现了一个岔口,连城锋问:“走哪个?”
苏桃道:“你决定。”
连城锋指了指右边一个,两人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由于进入山腹很远,里面越来越黑了起来,连城锋凝聚一丝真气,双指凌空画了一个光晕流转的太极图案,顿时照亮了山洞。
苏桃讶道:“这便是玄门中的『太极光明咒』?”
连城锋点点头,道:“这是我用一颗两百年的妖兽内丹跟一位云游天下的散仙换来的。”
苏桃点头道:“嗯,这种功夫我也只是听师傅说过一次,并没有见任何人使用过。”
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到了一个大石室后,便没路了。
石室中别无一物,只有一条坐人的横长石条。
“坐下歇一会再探左面那个洞。”连城锋说。
两人并排坐下,连城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绿瓶,递给苏桃道:“这里面有一颗‘大先生’炼制的『寿阳丹』,你服了吧!”
苏桃惊诧道:“是一百年前纵横天下的那个绝世医仙大先生吗?”
连城锋点头。
苏桃摇了摇头,道:“听说修真之人服食一粒此丹,可抵十年苦修,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连城锋微微一笑,说道:“你伤的这么重,若不及时调理,就算日后好了修为也会大打折扣,此丹之所以贵重,就是因为能药尽其用,否则与普通伤药有何区别!”
见苏桃半天不说话,连城锋打开瓶塞倒在掌心,道:“你不吃,这颗药过了今晚便失效了!”
苏桃知道灵药之所以能保持长久,全是因为在刚一出炉的时候便密封在了特有的小瓶中,一旦见风,很快就会失去效用。
“你伤的比我都重,你服了吧。”
“凌家小妹给我服了三颗雪花灵丹,已足够治好伤了。”
苏桃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说,从掌心接过药丸,轻轻送到嘴里吞了下去。
丹药甫一入腹,一股涓涓暖流便在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中散了开来,体内消失殆尽的真气刹那间便重新聚了起来。
“这灵药如此神效,当真世所罕有!”苏桃脸色红润多了,说道:“你是怎么遇到大先生的?”
连城锋略带回忆道:“半年前我在南海偶然碰上的。”
苏桃道:“传闻大先生性格孤僻,离经叛道之极,怎么会轻易将这珍贵之极的丹药赐给你!”
“我打赌赢了他。”
“怎么赌的?”
连城锋道:“十日之内我在南海最深处的『龙潭』中抓三头百年蛟龙。”
苏桃变色道:“任世上凡人修为如何高强,入南海龙潭也是九死一生,你这是拿命换来的!”
连城锋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苏桃道:“你为什么非要冒着生命危险赢他这颗丹药呢?”
连城锋沉默片刻,道:“凌家小妹跟我说她自小便得了一种寒病,当世除了大先生的‘寿阳丹’外,便只有散仙‘崆峒子’三百年的『九阳真气』可以治愈。然而崆峒子六十年前便以仙踪渺渺。
我游历天下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从未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就是大先生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幸让我遇上,怎能不为她求一颗药来。”
苏桃叹道:“你对凌家妹子真好。”
连城锋道:“我从南海回来后,径上天上凌霄峰,却得知她父亲为了治好她的寒症,耗费了自己六十年修为,终于彻底根治了,他父亲也因此丢了性命。
“凌妹妹的遭遇真是可怜。”苏桃叹息一声。
“那你为什么自己不服,一直保留到现在,直到今天给我!”
“我皮糙肉厚,无病无痛,服此灵药岂不是暴殄天物!”连城锋苦笑道:“我原本准备待凌家妹子十八岁生日那天当作礼物送给她,但见你内伤如此重,还是给你吧,她的生日礼物重新准备也不迟。”
苏桃听了沉默不语,片刻看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等凌家妹子十八如岁生日过后,你是不是要娶她为妻?”
连城锋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一直把她当成自己亲妹子看,怎么能有如此非分之想。”
苏桃道:“可她不是你这样想的,据我所知,她一直都把你心上人看,从未当过你是他大哥!”
连城锋叹道:“我知道,这也是我为难的地方,好几次我都想跟她明说,却害怕伤了小姑娘的心,所以一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苏桃道:“你越是迟说,她心里对你的情根便是越深种一层,除非你娶她,否则这伤心是避免不了的。”
连城锋愁眉苦脸,道:“我虽出生在侯门,但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爹先走了,没几年我娘也走了,虽然有十几个同族堂兄弟,但他们因为我的挂印辞官一起沦为了平民,所以无人不对我恨之入骨,早已断绝了亲情关系,我在这世上其实已是孤家寡人一个了。好不容易认识这么一个古灵精怪,脾气也和我相投的妹子,却不料也是……”
苏桃道:“凌家妹子才貌双全,其实你娶她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连城锋摇摇头,叹道:“我已经三十几岁了,她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良缘!她一时迷惑,等过些年想通了就好了。
自从海棠师姐死后,我对男女之情已经淡了。人生百年,弹指一挥间。从来处来,到去处去。生,无所带来;去,亦无所带去。”
苏桃芳心一恸,强自露出笑容,说了句:“你看破红尘了!”。
随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突然,连城锋好像听到墙壁背后有些异样的声音,起身将耳朵贴在墙上一试清清楚楚听到一个女子的哭泣声,不由得大感诧异,伸手在石壁上敲了敲,却感觉是实的。
此时他已恢复了平日的两三成修为,当即运气说道:“对面的姑娘,你是给人困在山洞里的么?”
说完便将耳朵贴在石壁上,不但没有人说话,哭泣声也没有了。
过了一会,连城锋又试着将耳朵贴在石壁上,却隐隐约约却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小美人,你反抗是无用,乖乖从了我吧!”
一个女子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恐惧,道:“别过来啊,你快滚开!”
那男子冷冷一笑,道:“你知道我是谁么?实话告诉你,我就是邪道八大高手之一,擅长采阴补阳之术的『魔尊长信候』,落在我手里的女人,没有一个能逃脱的。你要是乖乖听话,完事了我可以考虑收你为徒,传你最上乘的采补之术。要是不然,失身是小,性命是重!”
“不,不要过来啊。”
“啊,你别扯我衣服。”
“……”
“无耻妖孽!”连城锋怒不可遏,当即从发髻上拔出拔出那根黑黝黝当作簪子用的小铁片,放在掌心注入真气,刹那间便化为三尺长剑一般大小。
苏桃又惊又奇,但见连城锋持之往石壁一刺,便如插豆腐一般,接着大大转了一圈,用力一拉,便出来老大一块,一个洞口豁然开朗,对面同样是一个山洞。
里面灯火通明,一张石上,蜷缩着一个衣服被撕的稀烂的少女,一个光着膀子的老者正在半跪半趴在少女身前。
正要施暴,却听身后石壁传来一声异响,回头一看,但见石壁上出现一个大洞,洞那边一男一女两人各执兵刃,气势汹汹的穿了过来。
“哪里来的狗男女,敢坏我好事!”魔尊长信侯身形一闪下了石床,在石壁上取下法宝『九阴御奴鞭』,堵在石门口严阵以待。
“大哥哥。”少年唤了一声,大声哭了起来。连城锋看见她雪白的身子上有数条血痕,心中怒火无以复加,当即脱下自己的褐色长衫扔给凌胜男。
手中似剑非剑的大铁片指着长信侯怒道:“淫魔,欺负我妹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嘿嘿嘿,”魔尊长信侯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淫笑着打量着连城锋身后容貌绝俗的苏桃,道:“小子,有本事尽管取我性命,没本事的话,连你身后的大美人也是我的床上欢。”
“你找死!”苏桃大怒,挺剑便要动手。
连城锋道:“你照顾小妹,我来取此獠性命。”话音未落,人如鬼魅一般刺了过去。
“好小子,有两下子,难怪敢在魔尊爷爷跟前英雄救美!”长信侯挥舞九阴御奴鞭,两人战在一起。
这时凌胜男已止住哭泣,穿好了连城锋的那件衣服,掉眼泪看着两人。
苏桃伸手轻轻替她拭去眼泪。
“姐姐,你快去帮大哥哥杀了这个恶人!”
苏桃摇摇头,道:“不必了,胜负已分。”
长信侯但见连城锋手中那铁片突然消失不见,心中一凛,突觉脑后生风,猛然回头,一点寒星以从眉心直刺入脑。
连城锋余怒未消,冷冷的道:“妖孽,这两百年来你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的良家女子,若仅此一死,何能彰显天道刑罚?我要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翻身!”
连城锋掌心一吸,长信侯眉间便飞出一点寒星,紧接着身子爆裂成齑粉,三魂七魄出现在洞内。
“你好狠!”
“你不得好死!”
“小贼,天道轮回,你也会有今日。”
长信侯的三魂飘来飘去,咒骂连城锋。
“嘿,”连城锋道:“凭你这十恶不赦的妖孽也跟说什么天道轮回!”
掌心寒星光芒一闪,化成无数寒星,顷刻间便将长信侯三魂七魄刺为乌有。
一代淫魔横行数百年,终于万劫不复。
寒星复为簪子大小的铁片,重新插入连城锋发髻之中。
他走到石床前蹲下身子,替凌胜男擦了擦眼泪,道:“小妹,别哭了,恶人已经死了。”
凌胜男扑入他怀中失声痛哭,连城锋只用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半晌,她哽咽道:“大哥哥,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谢谢你曾为我九死一生入龙潭向大先生换药。”
“都过去了。”连城锋道。
只听凌胜男泣不成声,道:“以后,以后我们兄妹相称,我再也不会,不会有非分之想了!”
连城锋感慨万千,也不知说什么好。
凌胜男又道:“我明天就回凌霄峰出家做道姑,今生今世,再也不来中原半步了。”
连城锋心里一痛,双手将她后背紧紧抱住,道:“别再说傻话,你年纪轻轻的还未做人,怎么能出家当道姑呢!”
凌胜男道:“我把心都给了你,你不要我,我只有两条路。”
“一是出家。”
“一是死路。”
“你,你莫胡说!”连城锋情绪大动,半晌叹息一声,道:“我连城锋不过一介浪子,不值得你这样。”
却听凌胜男轻轻吟道:
凌霄峰上
雪山之巅
与君初相遇
雪莲花旁
种下情根
生死不能忘
此情一眼万年
此心矢志不渝
苏桃听到此,心中叹息一声,穿过山洞悄然去了。
……
一年半后。
天下举办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
便是执正道牛耳的无量宫掌教“无为”真人为一己私心偷偷放出骷髅山封印千年的上古异兽穷奇,并设计残害正邪两道无数高手,荼毒天下的阴谋败露,被群起而攻,最后死在了天下第一掌门人的宝座上。
第二件:
凌霄峰掌门凌霄子的孙女凌胜男的十八岁生辰兼行笄礼。
高朋满座,宾客如云。
天下正道九大门派中除了无量宫的人没来,其余的皆有代表前来祝贺。
非但如此,邪道中三教九流的成名人物亦悉数而至。
一向冷清的雪山之巅热闹了整整三天三夜。
……
洛阳城外的古道上,并排走着五个高矮胖瘦又丑又怪的老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鬼谷五怪。
他们刚从西北凌霄峰回到中原,一路上喋喋不休,对凌霄峰上发生的事议论个没完没了。
端木仙:“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咱们五人送的贺礼最好。”
瞿天笑瞪眼道:“好什么好,藏风觅水葫本来就是大兄弟,算什么礼物?”
丈十二辩驳道:“此言差矣,宝葫芦虽然是大兄弟的,但我们不是还送了五个仙桃核么,怎么不算礼物?”
醉弥勒道:“你还好意思说,从鬼谷山里摘的五个大仙桃,等到了几千里外的雪山都坏掉了,送人桃核算什么,徒添笑柄。”
黑半山道:“怎么能是笑柄呢?没听弟妹说我们的礼物最特别,最新颖,最有价值么!”
丈十二道:“不错,五个仙桃核可以种五颗仙桃树,五颗仙桃树长大能结无数颗仙桃,岂不是够他们凌霄峰全派弟子吃了!”
醉弥勒道:“不对,万一五颗桃核里有不发芽的坏种,岂不是长不出五颗桃树了?”
端木仙道:“你那是假设,怎么能当真呢!万一五颗全种出来呢?”
黑半山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醉弥勒道:“只要有一颗种出来,等结果了收子在种,一二百,百而千,还不是照样够凌霄峰全派吃。”
丈十二拍手道:“对呀,还是你这胖子脑瓜好使!只是、、”
端木仙道:“只是什么?”
丈十二道:“大兄弟和弟妹将来会生娃娃,娃娃长大后又会生娃娃,如此生生不息,桃子不就不够吃了!”
“咦,对呀!”黑半山抓耳挠腮,道:“那怎么办?”
端木仙也着急道:“对呀,该怎么办才好?”
花大姐骂道:“四个笨蛋,这有什么好急的,我们每年往凌霄峰送一批桃核不就解决了?他们生娃在快,还能有树上桃子结的快?”
几人抚掌大笑,齐声道:“妙极,妙极,还是老大高明!”
只听瞿天笑道:“每年都送桃核,会不会让人家觉得怎么穷的送不起别的礼物!”
几人大怒,连花大姐也道:“咱们堂堂云梦大山,赫赫五里鬼谷的仙桃核可珍贵着呢,岂是谁都有的!”
几人一路吵吵闹闹,赶天黑前终于进了洛阳城。
(实在不想写了,困了,草草收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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