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身处逆境的苦苦挣扎

身处逆境的苦苦挣扎

穿越历史，透过当初的日记，我回到六十年前，正是国民经济三年困难时期，丁子上初二。

十一月下旬，中雪下了半天一夜，寒风六级。“雪花遍地白茫茫，北风呼啸似刀枪”，这是丁子日记中的词。天好冷，那时还没有温室效应。

恍惚中，我已来到丁子家——老运河边已经停业的豆腐作坊。作坊大门正对对运河南岸鲜果行码头，南北两门通透，穿过筒子屋，进入南北狭长的小院。小东屋是连接大作坊的厢房，院北墙靠东有两间矮旧的堂屋，西墙是杂木搭建的厨房，院西北角是挡身挡不住头的土墙厕所。小院静悄悄，一个孩子正在堂屋当门垒炉子，灰暗的屋子里，空空如也，连个像样的桌椅都没有，听到有人站在门口，他抬起了头，浓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发射出刺目的光，他黑发苍劲，鼻口端庄，看到我，搓着泥泞的双手站了起来，他五短身材，虽然消瘦却很结实，我知道他正是青少年的丁子。他满眼疑惑的注视着我，“我是你朋友”，我说：“想来看看你的生活”。

面对现状，我看到他一脸窘迫，他说，俺娘去农业社干活去啦，说话中透露着忠厚。他继续说：“天冷支个炉子，因为不拔风，娘不满意，已返工两三回啦”。我注意到丁子的双手，裸露的手背有冻裂的血道子，让人怜悯心疼，他斜靠着矮旧的土墙，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看得出来，这家庭住房破旧，缺吃少穿，娘俩相依为命，生活异常艰苦。

我站在小屋门口，四壁一览无余，墙角里有一小堆地瓜和胡萝卜，靠北墙放了个半残的案板，案板上小竹筐里放着几块煮好的地瓜和瓜干，竹筐旁放着两只碗。嚯！一只碗中还盛着半碗大米饭！“不，那是豆腐渣”！他仿佛知道我看错了，无奈做出解释。这就是他娘俩的主食，我好心酸，不禁热泪盈眶。

丁子温了稀汤，不敢多喝，怕撑大肚子，吃了几块瓜干和咸萝卜条，带了两块生地瓜，就上学去了。好在教室里有“憋拉气”炉子，能烤地瓜当午饭，中午不用回家。

傍晚放学回家，娘已下工，带来一些白菜帮和野菜，准备做饭。“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娘看到丁子苦瓜脸，关心询问。丁子闷不吱声，老半天憋出一句话：“能改改样吗？!”娘说：“别嫌好道歹啦，如今年景不好，邻居各家都穷，能吃上饭就不孬啦”。丁子苦恼着，没个笑脸，他想：人活世上，吃饭第一，什么时候才能吃饱吃好呢？娘知道他嫌饭孬，可是破家烂院、一贫如洗，有什么办法呢？娘俩往往因为吃饭不好，拌嘴不和睦。娘的言语虽然严厉，但也心疼他正在长身体，有时候会给他几毛钱，让他到草桥口兴隆饭馆吃碗焖饼解解馋。所谓焖饼就是水煮馍馍片加酱油，在那个年代简直堪比羊肉泡馍！丁子知道娘的辛苦，他也劝自己，艰苦是美德，忍受眼前以后总会好起来。

饭不好，吃咸菜，多喝汤，有时弄个水饱。这天，丁子肚子从早疼到晚，放学时去校卫生室，袁老师让他躺下，边说别紧张边摸了摸他的肚子，“你肚子发凉，受寒，可能饮食不周”。看他眼皮有些胖，袁老师说：“你有些虚胖，小心水肿病，要注意饮食，少吃盐”。为止肚子疼，给他喝了点苦水。丁子想，吃地瓜、豆腐渣和混合面干粮，不吃咸菜怎么行呢？

丁子生活不轻松，学习也有些急切，紧张的生活让他经常性的头疼。这天早晨起来，头晕喉疼，强打精神到校学习。课外活动时，又去医务室找袁老师，袁老师安慰他心情要放松，思想急躁容易上火，又给他开了几片清火止疼的药片。

实际上，对于营养不良造成的这些小病，丁子不大在意，唯独个子矮却很伤自尊心，造成了思想上的苦恼。我看到他写的两则日记：“吾患水肿心犯难，不知如何得康健，老师让我少吃咸，理想断盐吃好饭”；“万事皆放心，唯一惦念中，问君若何事，梦想长身体”。

年底的一个星期天，早晨起来帮母亲生炉子，母亲做的胡萝卜豆扁糊涂。饭前，他到河前屋后拾掇半头砖，还挖了两筐泥土，准备修补破损的墙头。吃过饭，娘叫他去关帝庙前的碾房，和刘姐家合伙推碾压豆扁和棒子面。两家合伙，借力省劲，也能省一些铺底粮。刘运哥交代丁子：“推碾得使匀劲，你跟着我推，别猛一下慢一下的，那样太费劲”。一个晌午，两家的豆扁和棒子面就碾完了。

#平凡日子的挣扎#

吃不饱饭丁子还能忍受，没有书看却让他魂不守舍。碾面回家，丁子闷闷不乐。娘猜到了他的心思，对丁子说，你把“千斤”卖了吧。“千斤”，是豆腐榨上用的铁轴。下午，丁子用麻袋片包了榨柱子，带着“千斤”去到打铜街废品收购站。名为“千斤”，实际九斤，每斤一角二分，卖了一元零八分。卖完铁，他到吉市口、南门口转了一圈，在桥头租书摊上花了二分钱看了三本画书。回到家，娘去串门不在家，他依靠在墙边看《俄语入门》，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晚上，有一群人来到家里把丁子叫醒了，他慌忙爬起来，看到来人有男有女，有几个生产队的他认识，喊了声“令文哥、文海哥”。孔令文问：“恁娘呢？”丁子赶忙跑去邻居家找娘，娘俩很快到家。袁文海对娘说社里领导来看看家里情况并介绍“这是公社书记和妇联主任。”女干部亲切地喊娘叫大姐：“队里介绍了，恁娘俩这几年生活不易，社里队里多关照，相信日子很快有好转！”娘想说话诉诉苦水还想表示感谢，孔令文说：“婶子，救济快下来啦，年关还分东西。领导们忙，还有事。”说着他们很快就走了。

我在幻境中看着丁子上学、读书、干家务，娘俩在经济困难中挣扎，眼泪夺眶而出。爱莫能助，只有送上祈祷与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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